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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青的現(xiàn)代詩歌7篇

| 吳澤

艾青的現(xiàn)代詩歌【篇1】

《我愛這土地》

假如我是一只鳥,

我也應(yīng)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fēng)雨所打擊著的土地,

這永遠(yuǎn)洶涌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fēng),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里面。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yàn)槲覍@土地愛得深沉……

艾青的現(xiàn)代詩歌【篇2】

《冬天的池沼》

冬天的池沼,

寂寞得像老人的心——

飽歷了人世的辛酸的心;

冬天的池沼,

枯干得像老人的眼——

被勞苦磨失了光輝的眼;

冬天的池沼,

荒蕪得像老人的發(fā)——

像霜草般稀疏而又灰白的發(fā)

冬天的池沼,

陰郁得像一個(gè)悲哀的老人——

佝僂在陰郁的天幕下的老人。

艾青的現(xiàn)代詩歌【篇3】

太陽

從遠(yuǎn)古的墓塋

從黑暗的年代

從人類死亡之流的那邊

震驚沉睡的山脈

若火輪飛旋于沙丘之上

太陽向我滾來……

它以難掩的光芒

使生命呼吸

使高樹繁枝向它舞蹈

使河流帶著狂歌奔向它去

當(dāng)它來時(shí),我聽見

冬蟄的蟲蛹轉(zhuǎn)動(dòng)于地下

群眾在曠場上高聲說話

城市從遠(yuǎn)方

用電力與鋼鐵召喚它

于是我的心胸

被火焰之手撕開

陳腐的靈魂

擱棄在河畔

我乃有對于人類再生之確信

艾青的現(xiàn)代詩歌【篇4】

《大堰河——我的保姆》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莊的名字,

她是童養(yǎng)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兒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長大了的

大堰河的兒子。

大堰河以養(yǎng)育我而養(yǎng)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養(yǎng)育了的,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壓著的草蓋的墳?zāi)梗?/p>

你的關(guān)閉了的故居檐頭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園地,

你的門前的長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懷里,撫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圍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嘗到飯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烏黑的醬碗放到烏黑的桌子上之后,

在你補(bǔ)好了兒子們的為山腰的荊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兒被柴刀砍傷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兒們的襯衣上的虱子一顆顆地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顆雞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懷里,撫摸我。

我是地主的兒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領(lǐng)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著紅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著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紋,

我呆呆地看著檐頭的我不認(rèn)得的“天倫敘樂”的匾,

我摸著新?lián)Q上的衣服的絲的和貝殼的紐扣,

我看著母親懷里的不熟識(shí)的妹妹,

我坐著油漆過的安了火缽的炕凳,

我吃著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飯,

但,我是這般忸怩不安!因?yàn)槲?/p>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為了生活,

在她流盡了她的乳汁之后,

她就開始用抱過我的兩臂勞動(dòng)了;

她含著笑,洗著我們的衣服,

她含著笑,提著菜籃到村邊的結(jié)冰的池塘去,

她含著笑,切著冰屑悉索的蘿卜,

她含著笑,用手掏著豬吃的麥糟,

她含著笑,扇著燉肉的爐子的火,

她含著笑,背了團(tuán)箕到廣場上去,

曬好那些大豆和小麥,

大堰河,為了生活,

在她流盡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過我的兩臂,勞動(dòng)了。

大堰河,深愛著她的乳兒;

在年節(jié)里,為了他,忙著切那冬米的糖,

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邊的她的家里去,

為了他,走到她的身邊叫一聲“媽”,

大堰河,把他畫的大紅大綠的關(guān)云長

貼在灶邊的墻上,

大堰河,會(huì)對她的鄰居夸口贊美她的乳兒;

大堰河曾做了一個(gè)不能對人說的夢:

在夢里,她吃著她的乳兒的婚酒,

坐在輝煌的結(jié)彩的堂上,

而她的嬌美的媳婦親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愛著她的乳兒!

大堰河,在她的夢沒有做醒的時(shí)候已死了。

她死時(shí),乳兒不在她的旁側(cè),

她死時(shí),平時(shí)打罵她的丈夫也為她流淚,

五個(gè)兒子,個(gè)個(gè)哭得很悲,

她死時(shí),輕輕地呼著她的乳兒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時(shí),乳兒不在她的旁側(cè)。

大堰河,含淚的去了!

同著四十幾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著數(shù)不盡的奴隸的凄苦,

同著四塊錢的棺材和幾束稻草,

同著幾尺長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著一手把的紙錢的灰,

大堰河,她含淚的去了。

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兒做了土匪,

第二個(gè)死在炮火的煙里,

第三,第四,第五

在師傅和地主的叱罵聲里過著日子。

而我,我是在寫著給予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語。

當(dāng)我經(jīng)了長長的漂泊回到故土?xí)r,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們碰見時(shí),是比六七年前更要親密!

這,這是為你,靜靜地睡著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兒是在獄里,

寫著一首呈給你的贊美詩,

呈給你黃土下紫色的靈魂,

呈給你擁抱過我的直伸著的手,

呈給你吻過我的唇,

呈給你泥黑的溫柔的臉顏,

呈給你養(yǎng)育了我的乳房,

呈給你的兒子們,我的兄弟們,

呈給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們的兒子,

呈給愛我如愛她自己的兒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

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長大了的

你的兒子,

我敬你

愛你!

艾青的現(xiàn)代詩歌【篇5】

《手推車》

在黃河流過的地域

在無數(shù)的枯干了的河底

手推車

以唯一的輪子

發(fā)出使陰暗的天穹痙攣的尖音

芽過寒冷與靜寂

從這一個(gè)山腳

到那一個(gè)山腳

徹響著

北國人民的悲哀

在冰雪凝凍的日子

在貧窮的小村與小村之間

手推車

以單獨(dú)的輪子

刻畫在灰黃土層上的深深的轍跡

穿過廣闊與荒漠

從這一條路

到那一條路

交織著

北國人民的悲哀

艾青的現(xiàn)代詩歌【篇6】

《希望》

夢的朋友

幻想的姊妹

原是自己的影子

卻老走在你前面

像光一樣無形

像風(fēng)一樣不安定

她和你之間

始終有距離

像窗外的飛鳥

像天上的流云

像河邊的蝴蝶

既狡猾而美麗

你上去,她就飛

你不理她,她攆你

她永遠(yuǎn)陪伴你

一直到你終止呼吸

艾青的現(xiàn)代詩歌【篇7】

北方

那個(gè)珂爾沁草原上的詩人

對我說:

“北方是悲哀的。”

不錯(cuò),

北方是悲哀的。

從塞外吹來的

沙漠風(fēng),

已卷去

北方的生命的綠色

與時(shí)日的光輝,

——一片暗淡的灰黃,

蒙上一層揭不開的沙霧;

那天邊疾奔而至的呼嘯,

帶來了恐怖,

瘋狂地

掃蕩過大地

荒漠的原野

凍結(jié)在十月的寒風(fēng)里;

村莊呀,

古城呀,

山坡呀,

河岸呀,

頹垣與荒冢呀,

都披上了土色的憂郁……

孤單的行人,

上身俯前

用手遮住了臉頰,

在風(fēng)沙里

困苦了呼吸,

一步一步地

掙扎著前進(jìn)……

幾只驢子

——那有悲哀的眼

和疲乏的耳朵的畜生,

載負(fù)了土地的

痛苦的重壓,

它們厭倦的腳步,

徐緩地踏過

北國的

修長而又寂寞的道路……

那些小河早巳枯干了

河底已畫滿了車撤,

北方的土地和人民

在渴求著

那滋潤生命的流泉啊!

枯死的林木

與低矮的住房,

稀疏地

陰郁地

散布在

灰暗的天幕下;

天上,

看不見太陽,

只有那結(jié)成大隊(duì)的雁群

惶亂的雁群,

擊著黑色的翅膀,

叫出它們的不安與悲苦,

從這荒涼的地域逃亡,

逃亡到

綠蔭蔽天的南方去了……

北方是悲哀的;

而萬里的黃河

洶涌著渾濁的波濤,

給廣大的北方

傾瀉著災(zāi)難與不幸;

而年代的風(fēng)霜,

刻畫著

廣大的北方的

貧窮與饑餓啊。

而我

——這來自南方的旅客,

卻愛這悲哀的北國啊。

撲面的風(fēng)沙

與入骨的冷氣,

決不曾使我咒詛;

我愛這悲哀的國土,

一片無垠的荒漠,

也引起了我的崇敬:

——我看見

我們的祖先

帶領(lǐng)了羊群,

攻著笳笛,

沉浸在這大漠的黃昏里……

我們踏著的

古老的

松軟的黃土層里,

埋有我們祖先的骸骨啊,

——這土地是他們所開墾,

幾千年了

他們曾在這里

和帶給他們以打擊的自然相搏斗,

他們?yōu)楸Pl(wèi)土地

從不曾屈辱過一次,·

他們死了

把土地遺留給我們——

我愛這悲哀的國土,

它的廣大而瘦瘠的土地,

帶給我們以淳樸的言語

與寬闊的姿態(tài),

我相信:這言語與姿態(tài)

堅(jiān)強(qiáng)地生活在大地上,

永遠(yuǎn)不會(huì)滅亡;

我愛這悲哀的國土

古老的國土呀,

這國土養(yǎng)育了

那為我所愛的

世界上最艱苦

與最古老的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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